关于这个世界的层次表象-成佛之道

世界的层次表象

说,这个世界是一层一层的,例如:

夸克层次,这个层次的世界只有6个角色:b、t、u、d、c、s;

某三个夸克组成一个中子或质子,再加上电子,简简单单三人行,就组团成为原子的零件层;

一些数量的中子质子电子就组成某个原子,原子层的角色多一点,这个世界的原子迄今发现有118种;

一些数量与种类的原子组成分子,小分子,高分子,核苷酸氨基酸那样的大分子,再到DNA蛋白质那样的超级大的大分子;

...

每一个层次都形成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图景,在每一个这样的关于世界的图景里面,我们会且只会看到只属于这个图景里面的现象,例如:

在夸克的层次,我们观看这个世界,就是观看那6种夸克的电荷、质量、自旋等等属性以及相互作用,而不用观看阶级、忧郁、核糖体、氢原子等等属于其他层面的世界现象;

同样的,在质子中子电子层次,我们观看这个世界,也只是观看到它们构造原子的各种可能性现象,而不用观看夸克和神经元兴奋;

...

没有谁规定我们非得如此,但却是我们在把握这个世界获得成效时,极有教益的方法,甚至是科学取得成功的一个诀窍,一般称呼这种剖分世界的方法为还原论。

所谓还原论的基本做法就是,看到一个现象,首先找到这个现象里的研究对象,定义一些关于那些对象的属性,然后再寻找这些对象之属性所满足的规律。如果要进一步解释那些对象属性,则需要进入该现象的下一个层次,也就是看那些对象是由什么组成的,我们相信,那些对象的组成部件决定了它的属性。

因此,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层次感,与其说是这个世界本性上的构造,不如说是我们人类的一种认知方式,基于这种方式,我们做到了有条理地认知这个世界。

法藏的金狮子

但,对于这样一种关于世界的层次性观感,历来是充满争议的,比较典型的一种异见,可以拿中国唐代高僧法藏著名的金狮子做例子。

法藏,搁今天,是一个乌兹别克人,祖上好些代都是康居国的丞相,爷爷迁居长安后,父亲做了唐朝的官,法藏则17岁开始跟着华严宗二祖智俨学佛,鉴于智俨自己是读华严经而悟入,所以估计法藏主要也是跟他研习华严经之类,后来则被尊为华严宗的三祖。

法藏可能很小时就见过武则天,深受喜爱,其随后的僧侣生涯一直受到武则天的强力支持,法藏也在需要他的时候倾力辅佐武则天,因此法藏一直是其时宫廷国师的地位。在圣历二年(公元699年)底,武则天要求新修的华严经完成之后,就叫法藏给她做私教,讲解华严经,可是华严思辨性太强,饶是武则天聪明绝顶,也还是听得“茫然未决”。

此时的法藏56岁,正是思想成熟期,自然事事无碍,一眼看到殿前的黄金狮子雕像,就以金狮子为具象例子,脱稿阐述了一遍华严的大义,“径捷易解”,旁边的秘书自然赶紧记下来,整理成书,名为《金师子章》,后称《华严金师子章》。

一个金狮子雕像,有什么名堂呢?法藏把它拿过来做教具,就是因为它是一个非常简单,但又具有足够的两个层次的世界认知模型。

金狮子,用黄金打造的狮子雕像,第一个层次,就是扑面而来栩栩如生的一头狮子,谁都能看到这头狮子,谁都能直接感受到这是头狮子;第二个层次,就是这头狮子是用黄金打造出来的。

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都可以做如此观。例如,一个人走过来,谁都知道,那是一个人,这是第一个层次;然后,有些人知道,这个人是由一堆细胞筑砌出来的,或者,是由一堆原子堆砌起来的,或者,是由一堆核子与电子码起来的,这是第二个层次。

因此,我们对事物的认知,总是可以分层的,金狮子就是这样一种分层认知的简单模型,只不过法藏还不知道活狮子其实也是由细胞打造出来的,不然,说不定他干脆就说活狮子了,当然,不如金狮子简洁。

把事物如此一剖分,不得了。

怎么个不得了?

原子论,或者说还原论,还只是我们籍由思维与实验而获得的知识:世界如此构成,而已。

但,一旦我们开始反省这个关于世界的基本知识,也就是说,一旦我们基于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而开始成长精神,就会发现我们这些可怜人的精神初生时,是如此孱弱,几乎可以说,我们人类的精神一开始生长,就面临自杀的压力:我们的喜怒哀乐,乃至我们的尊严,只是在当我们的肉眼看到是人的时候,才成立;而一旦我们把自己的肉眼换成,例如原子显微镜,就发现这些人只是一堆原子基于一系列偶然搭起来的,完了,我们的喜怒哀乐在哪里?我们的尊严又在哪里?作为一堆原子之聚散的我们人生之意义,何在?

似乎荡然无存。

那我们是不是随时都可以自杀好了?

法藏指着金狮子,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给武则天震撼教育的,“黄金,不具有狮子的属性,只不过偶然有个匠人,把它做成了狮子,然后,你就看到了一个狮子。狮子的来历,只是这么一个缘。”

意思就是说,原子不具有人性,只不过一系列偶然的机会,来自各处的一堆不同的原子,汇聚成了一个人。这个人的来历,只是一个缘。

这里的缘,暂且视作一个描述,描述一个事物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的一个过程。例如,同一对父母生的,为什么你是这样,而你的兄弟姊妹又是那样呢?你身上的某个碳原子为什么会被用来构造你的肉体,而不是沉在淤泥里呢?...

法藏进而把如此生成的狮子这类东西,定义为色空。以此定义,我们看得到的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莫非色空。因为运用还原论,我们总是要去找到组成、构造事物的下一个层次,甚至所谓基本粒子,也受到怀疑,谁能断定我们未来不会找到更“基本”的东西呢?

所谓色,就是你看得到感知得到的,都是色。想想看,面对同一个世界,你家的狗看得到感知得到的,一定跟你的不一样。所以这个色之所以被称为色,就是因为它不具有绝对的独立的属性,而只是相对特定的感知而成立。色,不代表事物的本性。

那么,我们是不是真得自杀算了呢?

不必。法藏代表佛学给了我们一个无需自杀的理由:我们看得到的万事万物固然为色为空,但那万事万物的背后,万事万物作为表象,其实对应着一个绝对的本性,它必然是抽象的,因为如果是具象的,那又成为我们感知的直接结果了,又堕为色空了。法藏特意用金狮子的金来比喻这个绝对的东西,黄金,是难坏的嘛。

我们人类很奇怪的,似乎非得有这么一个肯定性的存在,我们才能心安,才能开始感受生趣,因此,佛家又形容这个肯定性的东西,为圆成。

唯识学把前面这个一抑一扬的历程,归纳为三性:看到狮子,你就会有一堆一堆的描述出来,这个“有”的感觉,叫“遍计”,意思就是你总会千方百计尽量周全地描述你的感知;而这感知的对象,其实是下一个层次的东西偶然凑泊搭建出来的,这就叫“依他”;最后,所有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恒存不变的本性,就叫“圆成”。

经过这么一个否定,再肯定,我们就从思维上升到了精神,一个初步强健起来的精神,一个至少能够找到不至于自杀理由的精神。

但是,若只是扔给你一个词儿,“圆成”,你的全部问题,就都解决了?是的,有这么一个简单的信仰之法门:配合一个超级仪式感的场景,一个展现了或传说中具有超能力的超人,信仰的方式对某些人还是有作用的:先知说了,我们终将抵达圆成。我们必定坚信之。然而,对大多数人呢,“我怎么知道真是有那个圆成呢?”“知道了又如何呢?”

是啊,知道啥了又咋样呢?看见啥了又咋样呢?我们籍由思维与实验,发现世界是可以分层次的,同时发展出所谓科学。那么,科学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能够以物的方式来把握外物。而我们的感知、认知、思维,甚至思想、哲学,都是为此而准备的;或者说,所有这些人类意识的活动,都最终必将以能否走向或面向科学实践作为评价标准。

因此,人类已经越来越取得一个共识:对于人类而言,作为外物的世界,只能籍由科学活动来予以把握。更明确地说,只能籍由外学来予以把握。(参见《人类的知识-新心学的图景》)

这个外物的世界,显然不仅包括我们所面临的外部物理世界,同样也包括作为外部物理世界之一成员的人体。

那么,我们能否以外学的方法来把握这个人体?

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用医学来解决人体的健康问题,用神经科学、认知科学来理解人的感知、意识与思维,然后尝试用心理学来解决人的心理问题。

那么,外学能否解决人的精神问题呢?

比方说,本文前面提出的世界被科学分层解析之后,我们如何恰当理解这种分层表象,从而寻求到自我存在之意义,这样一个精神问题,能否仍然在科学的意义上被恰当解决呢?

一个显然的外学途径就是,我们能否终将在分子神经科学的层次,找到了我们所谓意义感的形成机制,然后针对性地设计制造某种分子药物,或分子疗法,使得一个缺乏意义感的人,人为地、从外向内地,令其获得意义感?

类似的,任何精神问题,以及精神对于自我的驾驭问题,诸如禅宗的核心命题,也就是智慧对于自我的统御,乃至佛学的核心命题,如何成佛的问题,是否都可以籍由科学,也就是籍由外部物化的手段,予以解决呢?

只要我们肯定“物”的观念的有效性,同时理解到外学内学为一刃之两面,外学的另一面总是站立着相应的内学,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只不过,那个答案肯定不是单一的药丸,而将是多个层次的外物,正如这个世界本身所具有的多个层次之表象。

何为“物”的观念?

最初就是我们认知的稳定可重复性。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每一次早上起来睁开双眼,都发现世界变了模样,我们还会有物质世界的概念吗?

然后,就是自我作为主体与外物打交道时,相对自我而成立的一个对象,也就是说,有了自我的观念,才有物的观念;或者反过来也一样,有了物的观念,才有自我的观念。两者同时发生,同时成立,同时泯灭。

也因此,上面的判断也可以如此表述:只要我们肯定“自我”观念的有效性,也就是说,只要自我感还没有被拆解,答案就是肯定的。

这个结论应该是出乎法藏们之意料。

因为法藏把金狮子竖到武则天面前之后,给出了佛学怎么样运用金狮子这么一个教学模型,来达致成佛境地的十大法门,显然,那十大成佛之道里面,并不包含外学的办法。

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责怪法藏缺乏外学,因为外学的发展本身有其历史的节奏。实际上,外学本身的发展是需要内学的支撑的,要看清此图景,让我们回头看看,何为精神?

何为精神?

我们先看人类精神追求的一个典范,佛家,它所设定的一个目标:

《华严金师子章,入涅槃第十》

见狮子与金,二相俱尽,烦恼不生。好丑现前,心安如海。妄想都尽,无诸逼迫。出缠离障,永舍苦源,名入涅槃。

入涅磐,最终进入涅磐。涅磐是什么,就是我们人所能达致的一种生活状态,佛家谓之成佛。那成佛是一种什么感受呢?原则上,我们人对于言语的理解与使用,建基于我们自身的感受。那么怎样能籍由言语来把一种你没有过的感受传递给你呢?严厉的哲学家说,那不可能。但我们不妨宽厚一点,假设成佛是一种崭新的生活状态,那么它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我们大家都熟悉的“旧”的生活状态变化过去的,如果我们说明一下是哪些改变,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描述吧。

于是,佛家法藏采用了一系列的否定,对我们惯常的种种生活状态的否定,来描述那个成佛:

没有烦恼啦,没有妄想啦,没有逼迫感啦,没有缠障啦,永远没有苦啦! 

这些语义都很好传递,另外还有几个描述,快递比较困难:

  • 二相俱尽,如何做到对于日常事务都能二相俱尽?
  • 好丑现前,怎么把那些对立的感受同时现前?
  • 心安如海,心得多安才算如海?

这个没关系,慢慢浸润,自然有解。更重要的是,我们因此而抓住要点:精神的本质是自我生存状态的改变,而不止是一些观念与逻辑的认识。也就是说,所谓精神的本质,要落实到“行”上面,仅仅“知”是不够的。哲学可以仅仅是知,思想也可以仅仅是知,精神,则不能仅仅是知,还需要落实到我们的整个生存上面去。

所以,个人精神的演进,不能仅仅是认识的演进,更是这个人整个生存、整个自我之存在内容的演进。

这个说法仍嫌笼统,更细致一点,是一个人从生理到感知、认知、情绪、心理,直至思想与行为的完全的彻底的演进。所以儒家也强调,为学,不能仅仅是求知,更要落实到变化气质上面去。

几句话这么说下来,似乎很轻松。细致去想,这其实是人类迄今所从事的最为艰难的事业。

花钱能解决的问题,肯定不是最为艰难的;花力气能解决的问题,也肯定不是最为艰难的;需要运气才能解决的问题,也肯定不是最为艰难的;花脑力能解决的问题,同样不是最为艰难的问题;需要花钱花力费脑加运气的问题,一样不是最为艰难的问题;只有这个精神演进、精神成就的问题,古往今来,圣人之罕有,就说明了这件事情的艰难程度。

这件事情为什么这么艰难?因为精神演进的实质,首先是要把自我所涵盖的一切,都纳入精神的无漏统御之下,也就是心的无漏统御之下。

而自我所涵盖的一切,我的肉体,我对事物的感知,我对未知的认知,我的情绪情感,我的心理,我的观念思想,...一切的一切,特别是,剥离掉时间对于自我的奴役,均纳入自我精神的统御,其无漏,不仅是内涵的无漏,更是剥离时间的无漏。

这点很要命。因为我们一般都是能做到强烈依赖时间的状态变化,也就是说,有可能在某个时刻获得某种近乎自己最大可能完美的状态。但是,这种获得是依赖时间的,时间一流动起来,那个状态也将无可奈何花落去。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人世间一切宗教一切思想最终要做的事情,只不过让人给穿上了不同的衣服,有些不同的称呼而已。所以,可以说,人类有史以来,一致认同,我们人类精神的演进,是最伟大又最艰难的事业。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不同人群,都为此做出了不懈的努力,本文我在成佛之道的名义下,来看华严宗的做法。

成佛之道

佛家的华严宗整理出十个方法,或者说十个场景,在《华严金师子章.勒十玄第七》里予以概述。注意,是方法,或场景,而不是十个定律之类,用于成就精神的圣境。方法,就是用来做的,而不是仅仅用来知道和了解的;场景,则是面对不同的事务,我们可能有不同的场景偏重,而无需面面俱到。

这十个方法都是以金狮子这个教学模型为具体事例,由于这个模型的普适性,他其实是在教我们面对一切事物可以有的方法,以及可以有不同偏重的场景:

同时具足相应门

一,金与狮子,同时成立,圆满具足。这个世界的层次表象,与其说是这个世界要暗示不同层次之间的因果关系,不如说这种因果关系其实是源自我们人自身的认知模式,本质上,不同的层次是同时成立的,每个层次自身的存在都不需要额外的原因。

例如,我们常常说,钻石的坚硬,原因在于碳晶体构型的稳定性。但显微镜下看到晶体的不同组构,和肉眼看到坚硬的钻石与细腻的石墨,是相互独立的表象。把这两个层次表象联系起来,是我们的认知模式之一种,实际上,我们还可以有另外的认知模式,例如,看到它们同时成立。

类似的,对于人,以及组构成人的那一堆原子分子,也得做同样观。如此,也就自然化解了我们对于人之存在意义有可能被层次表象解构的焦虑。这个方法,直截了当地矫正了用还原论方法观察世界的不足,法藏称呼它为“同时具足相应门”。

同时具足,背上一百遍,是不是你就当真觉得你眼中的万事万物都具备充足的意义了呢?

这不是一个知识,不属于你知道或不知道的范畴,因为所谓知识,涉及到对于新的事物及其关联的指称,而“甲和乙同时具足”,和“甲的成立需要乙作为理由”,没有揭示任何新的事物,只是我们对于甲乙两者的不同理解方式。因此,这样一个法门,其实质是要我们更换我们对于事物的感知理解方式:无论你用何种感官,一旦你的自我触及何等事物(外物),它就是安然自立,能够向你表达整个宇宙的实在性意义。至于这个世界的层次表象,根本无涉于我们的意义感。

所以不要去背诵“同时具足”,而是去做到“同时具足”。

广狭自在无礙门

二,当你用眼睛看到狮子的形象,你就知道了有那么一个狮子在那里,此时,整个世界都是因你的眼睛而呈现出来,同时,你也就知道了有那么一个世界在这里;

同样的,当你用耳朵听到狮子的呈现,你也就知道了有那么一个狮子在那里,此时,整个世界也都因你的耳朵而呈现出来,同时,你同样也就知道了有那么一个世界在这里;

这样一个境况,对于我们所有的感知通道,都是一样的。我们任何的一种感知方式,都对应着这个世界的一个局部现象,也因此而感知到整个世界的全体,这就是所谓的广狭俱存俱足。狭,就是局部现象之狭;广,就是整个世界之实在。法藏称之为“广狭自在无礙门”。

法藏还有一种说法,把我们任一的感知所获得的局部现象,例如任一科学实验设施的任一具体实验项目所获得的数据,都称之为“事”,一个事件;把不属于我们任一具体感知对象的这个世界的本体,称之为“理”。那么

理不礙事,纯恒杂也;事恒全理,杂恒纯也。由理事自在,纯杂无礙也。-《华严义海百门》

意思是说,世界之本体默然如雷,并不妨碍它以万事万物之缤纷相貌呈现于自我面前,所以纯粹的本体总是纷杂地呈现着;万事万物之无限现象,总是在表达默然如雷之本体,所以纷杂之相也总是在体现纯粹的的本体。所以我们要体会到,理事都是自在的,纯粹与纷杂同时存在而不相妨碍。

这个法门做起来并不如讲述这么容易。

我们常常的境况是陷于局部的现象,例如具体事务的纠缠,日常情事的牵引,某一实验或计算也常常令人疲倦...

又或者,我们入静而陷入对本体的空寂追想,还自以为纯粹得道,殊不知仅仅对自我玩了一个游戏,起坐又重堕红尘,往复无已。

这都是没有做到理事自在,纯杂无礙。

我们的习性里,或者说,我们普遍的精神发展程度下,自我对外物的感知,在任一个时刻里,都是非常狭隘的,这种狭隘并不等于专注,尽管人们把它当作了专注。是的,我们需要在一个时刻里专注于单一的事物,但是,专注并不意味着你的自我只接纳这个事物的表象,同时,你还需要接纳整个世界的本体,唯有如此,你即使栖息于针尖,亦是心安如海。

因此,当我们把自我面向万事万物之缤纷呈现时,历历在目,杂纯无礙,同时深入,相互成立,愈杂而愈纯,愈纯而愈杂。

之所以有感知的纯杂关系,是因为我们对于世界的感知是经由一些可以分辨为不同的通道实现的,而我们具备了专注的能力,足以令我们在打开某通道时,关闭或抑制其他通道。

例如,在我们专注于看时,可以忽略声音;专注于体感时,可以忽略图像与声音,等等,因此作为修行的法门,常常利用我们的这个能力,来增强我们的感知敏锐度。

比方说,我们可以专注于听。这时,你可以闭上眼睛,把一切你能听到的声音都放进耳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世界。无论是深夜的背景噪音,还是白日的车水马龙;无论是耳边的窃窃私语,还是周遭的激情音乐。这个世界如此这般,你不妨好好端详。

逐渐地,你这副随时被声音牵引着的耳朵,变得可以疏离声音,变得更加具有主动性和选择性,就像一只手,可以随意选择抓的对象:听,不听,听这个,听那个,都能随心随意。

如此,你的“心”,你的“意”,就在这个自觉自主中成立起来,行使其统御一切的权能。

眼耳鼻舌身诸等感官皆如此。对每种感知你都足够自主自觉了,你还可以同时打开全部通道,统合你对事物对世界不同的感知层面,而你的心,你的精神,也就在这样一个经验积累的进程中,滋养成长起来。

如此,事愈杂,而理愈纯,随着你感知愈加敏锐,你对事物表象的感知愈加丰富,你对世界永恒本体的领悟也愈加纯粹深刻,或者说,你的心,你的精神也就愈加沉淀为这个世界之本体。法藏因此也称呼这一法门为“诸藏纯杂具德门”。

如果说同时具足相应门能帮助我们克服因只能感知事物之表象而致的空虚感,令我们随时随地心安下来;广狭自在无礙门则进一步鼓励我们充分使用我们的感官权能,在感知的纷繁尽头领悟本体的永恒不移。

一多相容不同门

三,理与事的相对关系,可以从感知的纯与杂的关系之角度来体会,也可以从一与多的对立的角度来体会。

数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基本维度。我们看到一粒沙,还能看到万万粒沙;我们能看到一根狮子毛,还能看到千百根狮子毛。一,于我们是何意义?多,于我们又是何意义?

不要以为这个问题似乎无聊,我们的大量困惑都来自这个一与多的对立。比方说,有的人追逐异性,深深质疑一夫一妻制的理性基础;有的人热衷旅游,一个地儿又一个地儿,总是把心寄托在从未到过的远方;有的人喜欢购物,一双双鞋一个一个袋,以此建立自己的快乐;...

于是,日常生活中,我们多数人沉溺于多,也有人追求一;或者,有时候选择多,有时候选择一。因此,一与多的对立,有时候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分歧,有时候导致一个人自我内在的颠簸与冲突。

那么,我们到底是应该“一”呢,还是“多”呢?

制造一头金狮子,只是使用了一种称为金的东西,金就是“一”;金狮子造出来后,你哪怕只是看看它身上的那无数根毛发,一根不同于一根,那就是“多”。多是一变化出来的,一因多而自现。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一个需要同时面对一与多的境遇。

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睛,我,还是这个熟悉的我;过去的我,已经历诸多的情事;未来的我,还将经历诸多的情事。不管这个我怎么个折腾,这个世界的本性不会有任何变化。例如,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真有掉,多半也不会砸我头上;我也不会一日成仙,每天都得面对这泥石肉体和这野马精神;某天我总之是会死掉的,不会有任何意外;我每天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一回事,以至于那天等你临终时回顾自己的一生,可能会发现,一生其实基本就等于一天。因此,一天是一,乘以三万,一生里的3万天是多;一天里一个顿悟机会是一,三万天里三万个顿悟机会是多,...停!一多无碍,你懂了吗?

没懂没关系,华严宗有个现成成熟的方法帮你懂。

如果取一根狮子毛算一,十根狮子毛,算多,那说起来还是比较抽象,我换一个比较踏实易为的说法。

你可以连续十天记日记,流水帐那种,越详细越好,然后到第十天深夜,铺开来好好想想如下的问题:

1,第一天难不成就是我一生的写照?那天的我,难道不是体现了这个“我”的本性?

请看,第二天跟第一天有什么区别?

有了第一天,然后就有了第二天,这两天是不是完全可以用一天来概括啊?若第一天的“我”不成立,第二天的“我”自然也不成立;第二天的“我”正是由第一天的“我”定义的。

当然,两天仍然不是一天,两天里改变自我的机会自然是两倍于一天里的机会。

然后,再看第三天,做同上的思考,也就是看那三天是不是仍然可以由第一天定义。

然后,再看第四天,做同上的思考。

...

不要省略,至少一直做到第十天。

这个思考,不是让你想其中的道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会认可,但光只是“认可”的意义并不大。这个思考的意义在于你的思考运动本身,是在遂行一种通贯,是对你的意识敏感性的训练,而我们之所以总是在日常中沉溺,正是因为我们缺乏足够的意识敏感性。

所以,思考到这一层,还不够,我们还需要继续进行训练。

2,也许第一天还不够,那我们就拿第一第二两天,作为整体放一起,它刻画了这个“我”的本性。

首先,这两天蕴含了第一天。

然后,这两天蕴含了第一、第二、第三天。

...

如此遂行思考。这里的蕴含,就是反复地去体会这里头“一”与“多”的关系,唯有在对真实事件的触摸中去真实体会,才能获得精神训练的效果。

所以,我们还不够,继续拿第一、第二、第三天这三天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来衡称其他诸天的“多”。

如此,而一遍一遍地“思考”下去;如此,这“思考”早已不是思考,而是一遍一遍地训练自己基于日常体验进行精神抽象的能力,期望以此增强我们随时随地从日常泥沼中反身爬起的能力。

因此,我们还不够。前面是不断增加作为“一”的材料的容量的一个过程,我们还可以反过来,遂行一个不断减少作为“一”的材料的容量的过程:

3,一开始,我们就拿整个十天,作为“一”,其他诸天作为“多”,然后再渐次拿九天作为“一”,其他诸天作为“多”;如此而向下。

如此的训练,仍然只是一个粗糙的试图寻找一与多之关系的初步境地,要达到一多无礙的境地,则尚需对一与多的关系,有更为精微的体察,我将在适当的场景下,联系日常生活来予以阐述。

诸法相即自在门

四,狮子的眼睛,是金做的;狮子的耳朵,是金做的;...但是,眼睛耳朵...诸种感知

 

秘密隐显俱成门

 

微细相容安立门

 

因陀罗网境界门

 

托事显法生解门

 

十世隔法异成门

 

唯心迴转善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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